“職業打假”這一誕生近三十年的行當,至今仍爭議不止。對“知假買假”的行為是否應當支持,其對于凈化市場的貢獻到底有幾何,在對職業打假人的支持與規范、甚至限制之間,如何權衡利弊,平衡各方利益?在司法和執法層面,這些問題都有待更明確的度量。
一個普通的職業打假人,是如何打假的?隨著越來越多不支持懲罰性賠償的判例出現,以及市場監管對“不以生活消費為目的的投訴不予受理”規定的出臺,職業打假人靠什么生存?他們又如何看待自己的輿論形象?凈化市場是否還需要職業打假人?記者深入備受爭議的職業打假人群體,了解他們的所思所想所為,力圖呈現“職業打假人”及其當下的復雜生態。
打假高手:“手一摸就知道什么材質”
5月2日,長沙是個晴天,初夏艷陽高照,卻也并不熱辣。對于黃平國、胡萬昌這對打假搭檔來說,適宜的天氣,也是他們出門“尋貨”的黃金時間。
一大早,黃平國剛起床,胡萬昌已經為他買好早餐,在他家樓下等他了。這兩個男人每天的工作之一,就是“買買買”。只不過,他們瞄準的是市場上可能出現的假貨。多年的“職業打假”經歷,哪里可能有假貨、哪些可能是假貨,黃平國“門兒清”。
48歲的黃平國精神抖擻地出現了,就著后移的發際線,他理了個時尚的飛機頭,身上噴著愛馬仕大地香水——這是他的打假“戰利品”。曾經,他在全國幾大保稅店、各大城市的化妝品店,豪購了個遍,爆款產品如sk-II的神仙水、TF的口紅、海藍之謎的眼霜等全買齊了。這里面有一些是徹頭徹尾的假貨,但價格和官方專柜一樣貴,也有些是沒有進口手續的走私貨,“貨是真的,不影響使用”。
“你看這根吸管,真貨一定是筆直的,還有這個噴嘴,真貨它和瓶口是齊平的,假貨就做不到,摸起來是凸起的。是假三分丑。”黃平國順手拿起一瓶香水,向記者介紹。
黃平國正在“聞香識貨”。澎湃新聞記者 譚君 圖
“不是吹牛,很多工商執法的都不如我們識(假)貨。”黃平國說,“真假茅臺,我只看包裝,就基本判斷得出;衣服料子,我手一摸就知道什么材質。”隨后,他拿出一瓶茅臺,“假茅臺最開始很容易辨別,比如瓶口的紅絲帶,真茅臺是人工綁的,上面的數字在特定位置,造假者根本注意不到這細節。后來造假發展成‘摘帽’,包裝是真的,酒是假的。現在更多是瓶身穿孔滴灌,但我拿根銀針就可以試出來。”
黃平國在打假領域“摸爬滾打”已經二十個幾年頭了,他相信,沒有時間和經驗積累,打假這個本事別人也學不來。作為與知名打假人王海同時代的人,他從初級市場的產品打起,最開始打的是冒充食用鹽的工業鹽,后來,又自學法律,《消費者權益保護法》《合同法》《產品質量法》《食品安全法》《價格法》等,甚至某些食品過去和最新的國家標準、某些藥品在國家藥典中的規定,都爛熟于心。
2008年酒的進貨渠道有哪些,黃平國向監管部門舉報酸奶中隨意添加蘆薈違法,后來原衛生部等6部委發布對蘆薈凝膠食品的標識規定。2013年,他曝光南山奶粉維生素K1超標逾900倍,這些均被媒體報道。
但他更多的日常,是跟著四時節令去打假。如三月菊花上市,上等品和次等價格相差一倍,是不是有“以次充好”;八月當歸成熟,買一批回來送檢,是不是有農藥殘余超標;九月大棗下樹,看看市面上那些棗子水分含量是不是超標(過多水分易產生黃曲霉素)。
黃平國在鑒別茅臺酒。
黃平國經歷了職業打假的“黃金六年”,那時期,他一方面配合行政機關打假,比如在云南,和當地執法機關一起查制假窩點,“一卡車一卡車拉走假酒”。另一方面,買假索賠也賺了不少,“最多的一年,有六七十萬元”。
2018年,黃平國宣布退出“江湖”,沉寂了幾年,加上一些變故,他的財務狀況變得不好,畢竟,打假也是要花成本的,“要花錢買東西,要賺錢,就要買貴的東西。”
“實質性打假”:投入大量成本“買假”,也會檢出一堆真的
對于一些職業打假人來說,打假這個事,既是維權,也是生意。正如黃平國所言,打假需要投入,也面臨成本與收益的雙重考驗。
胡萬昌在長沙市中心某小區內設有一處存放假貨的“倉庫”。這是一個10平方左右的雜物間,里面堆滿了各種酒、食品、衣服等花費數十萬元的貨物。黃平國笑他,“一天不買東西就不舒服”。
胡萬昌的“假貨倉庫”一角。澎湃新聞記者 譚君 圖
“有些標簽上寫著100%羊毛,實際一根羊毛都沒有。”走進倉庫,胡萬昌從塑料袋里隨手抽出一件吊牌價為2000多元的女裝。接著,他又從旁邊厚厚的一沓檢測報告中,抽出幾份翻閱。其中有一份標稱100%羊毛,檢測結果為16.6%羊毛。
“我是實質性打假”,胡萬昌強調,他打的并非產品標簽瑕疵或者是低價食品過期問題,除了花錢買東西,他還得花錢做檢測。以服裝為例,做一次檢測需花500元,而做某些食品檢測,一次要上千元。
幾年前,胡萬昌在長沙高端商場買過阿瑪尼、LV等知名品牌進行檢測,結果還真查出問題,“根本不用去法院,工商一調解,商家就主動賠償了。”
但后來,服裝箱包等非食品領域的“知假買假”不太被支持了。2017年5月,最高法在答復人大代表時稱“考慮在除購買食品、藥品之外的情形,逐步限制職業打假人的牟利性打假行為”。再加上,這幾年,市場監管部門基于“牟利性”的認定,而基本不受理職業打假人投訴。因此,黃平國對胡萬昌那批衣服的索賠不太看好。
不過,胡萬昌說,前段長沙消費者羅女士在國金中心LV專柜買到假包獲法院判三倍賠償的新聞,對他的打假索賠起到了一點作用,“有個高檔商場的商家主動聯系我賠償了。”
“其實,我們是‘疑假買假’,而不是‘知假買假’。我們買的東西都拿去做檢驗,經檢驗合格的報告酒的進貨渠道有哪些,也是一堆一堆的,因為我們不是神仙。”胡萬昌說。
他的“倉庫”里,除了衣服、食品,最多的是酒,茅臺、五糧液、瀘州老窖等等。有一次胡萬昌買了一批茅臺,價值數萬元,結果都是真的,被黃平國打趣了很久。
不過胡萬昌對記者說,買假酒不是那么難。“有一次我在(長沙)梅溪湖一個酒店里,躺在床上沒事干,打開微信‘附近的人’就搜到一個朋友圈賣煙酒的。我問她五糧液什么價,她說950塊。我馬上買了三箱。因為這個酒拿貨價都要980塊,她的肯定是假的。后來鑒定果然是的了。”
實質性打假需要大量資金投入,常駐寧波的打假人朱某介紹,他之前瞄準某款大品牌的面膜打假,花了一萬多元做了全套糖皮質激素檢測,結果沒檢出問題,“這個錢只能自己出了。”所以,“如果打假沒錢賺,就打不下去。那些倡導公益打假、不為賺錢的專家,讓他們打上半年,就可以傾家蕩產了。”朱某說。
職業打假人并不回避“公司化”、“規模化”運營。行業金字塔頂端的王海,名下經營著北京和深圳的兩家職業打假公司,團隊二三十人,以律師為主,通過為企業和消費者索賠獲得千萬元級的營收。去年,他將辛巴直播帶貨的假燕窩“打掉”。
王海告訴記者,為了打美團的壟斷,他們還在美團投資開了六家外賣店,“現在還能搜到2個”。為了打食品中的違法添加,他們買了上千萬元的檢測設備,建了實驗室。
“我們投資的外賣項目還遇到過‘假打’,中關村店五六個寸頭小伙,吃白食的投訴吃出26厘米長的頭發。”王海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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